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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號作品:一度電的一秒,一群人的半生

來源:中國網(wǎng) 時間:2023-01-12 15:07:36編輯:劉奕麟
青藏高原腹地,汩汩清流從格拉丹冬雪山蜿蜒而出,從三江源一路向南,之后折向東方……金沙江,這條占據(jù)了長江三分之一長度的河流,自商代就有淘金者的身影,是我國最早開發(fā)的江河之一。今天她正為沿途的超級水電工程提供不竭的動力,構(gòu)筑起世界上最大的清潔能源走廊。
伴隨河流奔騰的,是無數(shù)立于山巔、谷地、荒野的鐵塔和在其間“穿針引線”的云端電網(wǎng)。它們跨越千山萬水,將清潔電能源源不斷地送向四面八方。那一頭,城市里燈光璀璨,工廠里機器轟鳴,千家萬戶華燈初上;這一頭,“西電東送”的建設(shè)者們扎根高山密林,在風雪里默默耕耘、揮汗如雨。

這是2021年7月1日拍攝的投產(chǎn)發(fā)電中的白鶴灘水電站。新華社記者 江文耀 攝
精益求精賦能“西電東送”
孟春時節(jié),大涼山腹地突然下了一場大雪,正在建設(shè)中的布拖±800千伏特高壓換流站,一夜間披上了銀裝。
這個換流站是全球在建規(guī)模最大的水電項目——白鶴灘水電站水電外送的送端起點,按計劃將在今年6月完工,承擔“西電東送”的任務。
雖然站區(qū)積起了40厘米的雪,但換流站內(nèi)依然機器轟鳴。連日來,負責電氣設(shè)備安裝項目的國網(wǎng)四川電力送變電建設(shè)公司的張鳴鏑和工人們,一直在零下10攝氏度的低溫下,忍著缺氧和嚴寒清除覆冰、堅持施工。這一幕,是送變電人的日常。
我國幅員遼闊,大規(guī)模的“西電東送”“北電南送”,是我國能源發(fā)展的重大戰(zhàn)略,要實現(xiàn)電力跨區(qū)域遠距離輸送必須通過特高壓輸電。換流站是特高壓工程的“心臟”,輸電線路則是一根根“動脈血管”。保證“肌體”的健康,需要精密的“體檢”。
但“體檢”意味著斷電,一條特高壓線路一年的輸電量約350億度,每次留給“體檢”的時間最多只有14天。“窗口期”內(nèi),送變電人兩班倒,晝夜不休,從審圖紙、對數(shù)據(jù)到檢測都必須萬無一失。遇到大型的檢修作業(yè),上千個點同時進行,每個人必須精確操作。送電線路點多面廣,在一條輸電線路上同時作業(yè)的工人,有的頭頂南方的驕陽汗流浹背,有的則身裹棉襖,在零下20多攝氏度的地方凍得睫毛都掛著冰碴。
有一年國慶節(jié),國網(wǎng)四川電力送變電建設(shè)公司的熊顏兵接到復龍換流站的緊急搶修任務,連續(xù)作業(yè)了30多個小時。搶修完成后,他和同事竟在地上躺成一排睡著了。
換流站設(shè)備非常昂貴,一個換流閥閥塔價值達3000萬元,一根閥側(cè)套管價值1500萬元,作業(yè)精確度為毫米級,可謂真正的“失之毫厘謬之千里”。
張鳴鏑還記得2016年夏天,在新疆天山換流站的那次無比困難的檢修。通常情況下,更換套管都是在閥廳外進行,但那時漫天風沙。一旦沙塵進到閥廳,將破壞設(shè)備的干燥、無塵環(huán)境,造成不可逆的影響。但如果在閥廳內(nèi)作業(yè),空間過于狹小,無塵化大噸位電動起重機械無法施展拳腳;使用柴油式吊車的話,又不可避免尾氣的污染。
面對兩難,張鳴鏑和同伴們思前想后,從家用抽油煙機上找到了靈感——他們將風機抽風速率和吊車排氣速率設(shè)置為一致,將吊車產(chǎn)生的尾氣迅速引至戶外。經(jīng)此一役,他們成功研發(fā)出“雙排管離心式軸流風機車輛尾氣排放裝置”,并申請了國家專利。
特高壓輸電技術(shù)是目前世界上最先進的輸電技術(shù),被譽為世界電力的“珠穆朗瑪峰”。近年來,隨著一系列關(guān)鍵技術(shù)取得重大突破,我國在特高壓輸電領(lǐng)域?qū)崿F(xiàn)了從“沒有路”到“領(lǐng)頭跑”的飛躍,特高壓電網(wǎng)建設(shè)全面鋪開。
從220千伏到500千伏,再到±800千伏……送變電人既是建設(shè)者,也是歷史的見證者。
從事檢修工作24年,熊顏兵參與了30座變電站的電氣安裝工作和12座換流站的檢修工作。全國半數(shù)特高壓換流站都有他的腳印。“當年參加檢修的第一個換流站,設(shè)備國產(chǎn)化率還不到10%,現(xiàn)在普遍達到90%以上。”作為一個老送變電人,他對我國輸變電技術(shù)和裝備的發(fā)展進步深有感觸。

2020年5月3日,施工方國網(wǎng)四川電力送變電建設(shè)有限公司員工在秦嶺之巔的高空緊線。新華社資料片
高山深谷,有一群“光明使者”
無論是線路建設(shè)還是運行維護、檢修,既需要技能,還需要體力和膽量。
冬季的二郎山,四川甘谷地至蜀州500千伏線路改接工程緊張進行。作為四川超高壓骨干電網(wǎng)建設(shè)項目之一,工程的改接線路總長約99.8公里,沿途地形起伏巨大、地質(zhì)災害頻發(fā),最高施工海拔達3100米,塔基坡度陡峭,施工需要“戰(zhàn)天斗地”。
一座主塔高度80到100米,天地同時作業(yè)。“戰(zhàn)天”要克服常年的陰雨和大霧,“斗地”要克服溶洞、堅石、浮土……站在地上抬頭一望,許多工人正懸浮在頭頂?shù)母呖罩凶鳂I(yè)。
正在參與項目驗收的李興宇也曾經(jīng)巡過線。“人一走到導線上,晃動就開始了,遇到檔距大的導線,人就像在半空飄蕩。”他說。第一次爬上20米的塔,腿是軟的,他寸步不離地跟著師傅,師傅腳踩在哪,他就跟著踩在哪,“一抬頭,感覺天都在轉(zhuǎn)”。第一次爬上80多米,他突然有了豁然開朗的感覺——這是送變電人說的“破膽”。“腳下模糊看不清,只管往前就走就是了。”
今年39歲的鄒忠旋右手上有一道5厘米長的傷疤。那是2016年建設(shè)從甘孜州康定市姑咱鎮(zhèn)到丹巴縣的線路工程——500千伏猴康線時留下的。要驗收的鐵塔位于猴子巖的半山腰,山體陡峭,他只能用雙手拽著山坡上的樹枝往上爬,然而上山容易下山難,返回時他一步踏空直接墜落了五六米,幸好被樹枝掛住,手被割開一道深深的傷口。
還有一次在大崗山水電站500千伏送出工程,鄒忠旋和同事們背著帳篷在深山的積雪上行走,夜里寒風呼嘯,8個人擠在帳篷里瑟瑟發(fā)抖。害怕大家失溫的隊長一再叮囑大家再累都不能睡著,那一夜,他們聊天、抽煙、相互鼓勁,熬過這輩子最長的一夜。
2021年,擔任特高壓檢修項目經(jīng)理的賈維,在內(nèi)蒙古科爾沁草原邊上的扎魯特換流站參加檢修。零下30多攝氏度的氣溫下,他和同事堅持了12天,“凍得舌頭都不利索,說不清楚話”。換流站離最近的扎魯特旗有80公里,賈維和同事只能住在老鄉(xiāng)家,由于缺水硬是扛過了12天沒洗澡。還有次在新疆哈密,正在施工時突然漫天塵沙,沙塵暴一走,鼻孔里全是沙,憋著氣卻不敢往里吸。沒有沙塵暴的時候便是高溫暴曬,換流站里的鐵件、瓷瓶、螺栓被曬得發(fā)燙,雖然他自認為皮糙肉厚,但也常被燙傷。
工作了24年的王澤貴幾乎把青春都獻給了大涼山。為了到施工現(xiàn)場,他和同事經(jīng)常凌晨4點就起床。兩小時后到達公路盡頭,面對荒山深溝,再爬兩三個小時山才到現(xiàn)場。然而一番折騰之后,又經(jīng)常因為霧氣大無法開工。在山里,送變電人都練成了“抗寒體質(zhì)”。
2000年8月到10月,500千伏二灘-自貢三回輸電線路工程投運前,王澤貴負責線路通道清理。清理的通道要經(jīng)過一片原始森林,開工前他把幾個鍋盔掛在樹枝上,等餓得兩眼冒金星再回來時,干糧早不見蹤影,被野生動物吃得精光。還有一次,他在清理線路通道時,工人鋸下的樹木枝干直接打到他身上。王澤貴瞬間倒地,再回過神來,他兩眼直瞪瞪地望著急壞了的同事,忘了自己身在何處,也忘了是來干什么。“只知道年底有個考試,我有個女朋友。”說到這兒,他哈哈大笑起來。
如今,隨著科技的發(fā)展,無人機已經(jīng)廣泛應用在線路巡檢中,安全性和效率大大提高,但這只是讓發(fā)現(xiàn)問題更加便捷,要解決問題很多時候依然得靠人力。

圖為國網(wǎng)四川電力工人正在進行高空作業(yè)。(侯濤 攝)
送電一秒,堅守半生
一度電從金沙江下游的向家壩水電站送出,到點亮一盞上海市的電燈,需要走過2個換流站,一系列升壓和降壓的變電站,穿越1900多公里的“電力高速公路”,完成這一過程只需要不到1秒。
但對于送變電人來說,把電送向遠方的旅程,一走便是半生。
“我們放棄太多的時候,都在書寫電力的傳奇,你會到工地看我嗎,在我聽風數(shù)星星的時候……”這是一首電力工人自己寫的歌,唱出了無數(shù)送變電人的心聲。
2021年11月,記者曾在二郎山與工人們促膝長談。月亮幽幽地照著山谷里,風吹樹林,如泣如訴。他們說,他們早已習慣在孤獨的長夜里坐在黑暗里,聽風數(shù)繁星。
“假如明天下山了你最想干什么?”有人問道。
“回家!”大家異口同聲地回答。
每當開啟關(guān)于家的話題,便越聊越安靜,總有人會偷偷抹眼淚。
常年在外奔波,那些與家人未達成的旅行、沒能兌現(xiàn)的承諾、錯過的重要時刻,是每個送變電人難以言說的痛。
鄒忠旋一直覺得,這輩子對妻子的虧欠永遠沒法彌補。兒子出生前臍帶繞頸,得知消息時他還在德寶(德陽-寶雞)直流線路上忙碌,趕到醫(yī)院時,身上還粘著從山上帶下來的刺果果。2010年,他第一次帶妻兒出門旅游,剛到杭州西湖的“三潭印月”就接到電話,紫坪鋪技改工程需要他緊急檢修。他只好把妻兒留在西湖中,自己坐船上岸趕緊往回趕。
曾經(jīng)有個同事楊繼武待在線路上一年沒回家,好不容易結(jié)束工作,回家時沒來得及刮胡子。走到家門口,孩子開口便問:“叔叔你找誰?”這讓七尺男兒眼淚瞬間落下。
對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漢王澤貴來說,未能送母親最后一程,是心里永遠的痛。2004年5月12日,雷波電站二回線路導線出現(xiàn)故障,他帶隊進山搶修,鏖戰(zhàn)兩天兩夜,5月14日終于排除故障。一出山,他就接到家里的電話,母親在頭天去世了。急瘋了的家人一直打不通他的電話。
無數(shù)身在荒涼處時難以訴說的虧欠和孤獨化,為了短暫相聚時的濃濃柔情。他們總是一回到家就搶著拖地、做飯、洗碗……有事沒事也要去孩子的學校晃晃,刷刷“存在感”,“哪怕是幫忙搬個桌子,打掃個衛(wèi)生,也讓其他孩子和老師知道這娃有個爸”。
幸而家人的理解為他們披上了鎧甲。一看到電視上有鐵塔,鄒忠旋的兒子會驕傲地告訴所有人“那是爸爸工作的地方”。王澤貴的妻子也從不吝惜告訴別人,丈夫在雪地上寫下的情話。
如果一顆衛(wèi)星從萬米高空俯瞰地球,定能在東經(jīng)73度至東經(jīng)135度之間入夜時,看到一片璀璨的燈海,以東部和南部尤為明亮。那片區(qū)域的西部有一片高高隆起的陸地,有奔騰的大江大河,有無盡的深山密林。那里還有一群默默奉獻的人,年復一年,將光亮送向四面八方,靈魂也發(fā)著光。(選送單位:國網(wǎng)四川省電力公司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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